第三百二十五章 科举改制,八股归无! (第2/2页)
“可能平天下?”
“如平。”高拱默然道。
正如胡宗宪说过的,圣人的书是拿来给别人看的,拿来办事是百无一用。
半部论语可治天下,戏耳也。
治国、齐身、平天下,国、己、天下,万物皆矛盾,而圣人的书,却只写矛,或只写盾,鲜能双述,自然就难以事事对照,一人读过一本书、一百本书、一千本书、一万本书,但真正能用到的,能有其中一两件事就不错了。
治、齐、平,既有,也无,如也。
“连圣人的书都是‘如’,那之上的‘八股’,又有何用?”朱厚熜继续问道。
高、胡、李、海、朱五阁老沉默。
八股,说白了,就是要求考生以古人的语气、观点来写作,且不说考生写出来的文章是不是狗屁,连考生的真实想法和见解都反应不出来。
千年以降,为了防止题目重复,考官们常常会出一些难以理解的题目,如截取经典文献中的部分文字,使得考生难以理解题目的真正含义,为了困难而困难。
一句“君夫人阳货欲”,天下人有几人能解?
“胡宗宪。”
“臣在。”
“朝廷举行科举是何意?”
“……”
胡宗宪嘴唇微动,那些虚话、官话在嘴边而愧于心,真话却又不敢说,圣问又不能不答,跪地道:“臣不知。”
“是不知答案,还是不知该如何回答?”
“……”
胡宗宪的身子伏了下去,朱厚熜也没再为难他,继续道:“高拱。”
“臣不知!”
有样学样,高拱也跪伏了下去。
李春芳、海瑞、朱衡不等圣问,便已经跟着跪伏了下去。
“科举,又名恩科,所谓恩科,施恩于天下士子,结天下的读书人以欢心,其是科举的第一要义,既不是选才,也不是化育天下。”
朱厚熜从五阁老身前走过,慢慢说道:“其目的,只是为了牢笼志士,让天下的聪明人全都进到八股的牢笼里,让他们钻研章句,白首穷经。
如此,这些人就不会异想天开了,也不容易被歪门邪道所惑,读书人安定了,天下即使还有人想造反,也不过是些草寇之流,成不了什么大事,朕的大学士们,朕说的,对吗?”
五阁老不敢应答,额头贴着冰冷的金砖,冷汗不断往外渗出。
“千年以来,隋、唐、宋,甚至是元,是我大明,都过分宠着这些读书人,最后让他们这些人猖大不捐,自以为是,难以驾驭。”
朱厚熜踱步到殿门前,望着天空的云卷云舒,幽幽道:“可是,时代变了。”
这说的是千年来的读书人,也说的是这时殿中的几人,不知不觉间,前襟、后心,都被冷汗浸透了。
“国家,是朕的国家。”
霸气凛然的宣告。
让五阁老有些难以呼吸。
从嘉靖四十年以来,圣上杀的最多的,便是读书人和商人,圣上不容这些人,这些人也就活不了。
科举改制,圣上想改就改,这不是请求,也不是商量,而是命令。
“课业要改,科举也要改,去掉那些四书五经,微言大义,把明义明情,全都直截了当写在纸上,让学子去看,让学子去想,让学子去思,多费不了几张纸。”朱厚熜淡淡说道。
以后万学之子,都当感激于他。
“朕不需要经邦治世之学,只需要实用之学。”
……
内阁。
阁老们回到政务堂,便做痴傻之态,个个如坐针毡、如芒在背、如鲠在喉,连政务都理不得。
中书舍人的高务实见状,为五位阁老斟过茶后,便脚下飞快离开,守在政务堂门,暂时不让任何人靠近、汇事。
“我本以为‘禁毁心学、禁止讲学’,便是前内阁首辅大臣张居正的‘无敌路’,没想到,我们才是儒学的盗墓人。”李春芳叹息道。
张居正推行的“禁毁心学”,等同是将传承数千年的儒家给埋了,“禁止讲学”,更是在棺材上又钉上了几颗钉。
为此,这世间只要有一名儒学子弟尚存,就会骂张居正欺师灭祖,枉为人子。
就连内阁的几位,偶尔也能听到或心里想着这件事,评估张居正必将遗臭万年。
这“无敌路”,是句戏谑,其意是没人能背负的骂名能超过张居正。
但现在,内阁惊讶地发现,在张居正落幕后,无敌路又往前铺开了。
死者为大后。
又出现了“盗墓者的眼泪”。
“科举改制,八股归无”。
这就相当于内阁要把埋了的儒家再给挖出来,起钉开棺,但这却不是为了救儒家,而为了将儒家剉骨扬灰。
张居正内阁是儒家的掘墓人,高拱内阁是儒家的盗墓人。
尴尬的是,两代内阁,李春芳都在,当然,高拱、陈以勤也在,且,高拱是张居正内阁时期的次相,是今内阁的元辅,更加重量级。
一旦照旨办事,高拱在儒家的骂名,会立刻超过张居正,他和陈以勤其后,胡宗宪、王崇古、海瑞、朱衡这些后入阁拜相的阁老紧随其后。
一张儒家叛徒的排行榜,就这么出炉了。
高拱面露讪讪,可更多的是无奈,张居正内阁时期,张居正的提议,他没办法阻止,这轮到他来当内阁首辅大臣了,来到了他的回合,圣上却降下圣意,他更没办法阻止。
掘墓、盗墓的事,他是一件都不想做,可事情仿佛在追着他,必须做。
强扭的瓜,但是圣上要吃,还不能不甜,这内阁首辅大臣当的,真是心累啊。
黑锅是一口接着一口,高拱都觉得自己快成罗锅了。
“‘一朝入得君王殿,了却生前身后名’,今朝我们阁位在上,活着无人敢评说,后世再多人骂也听不见,何必在乎那么多?”
海瑞解了政务堂中的尴尬,他的宦海经历远比同阁阁臣更丰富,生活、仕途就是这样,既然反抗不了,那就安然享受,继续道:“都说说,还为儒学剩下点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