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14【了生死】 (第2/2页)
苏云青默然。
良久之后,他轻声问道:“大人,您究竟想做什么呢?”
“做什么?”
这一刻秦正眼中浮现几分怅惘,摇头道:“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。”
想和能,一字之差,却犹如天壤之别。
苏云青大抵可以了解这位恩主的心态,秦正对陆沉没有偏见只有激赏,但他无法抛弃自己的忠君之道。
“再看看。”
秦正缓缓说出这三个字,然后凝望着苏云青说道:“我不会强人所难,要你做一些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事情,但是秦王若对天家母子下手,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苏云青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很多东西,沉默片刻之后点头道:“好。”
秦正不复多言,飘然而去。
……
布政坊,左相府邸。
临近岁末,薛南亭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政务,即便像今日这样的休沐之期,来府中登门拜望和请教的官绅亦是不计其数。
即便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跨过左相府的门槛,薛南亭依旧要抽出半天时间接见几位客人。
直到日落之前,府内才清静下来。
薛南亭来到内宅书房,静坐片刻后铺开纸笔,提笔却难言。
当一位中年男人迈着轻微的脚步走进来,薛南亭依旧没有写出第一个字。
“相爷。”
中年男人躬身一礼,然后略显艰难地说道:“大少爷今日又去见了吏部文选司郎中左浩。”
一个又字便足以说明很多问题。
薛南亭放下笔,淡淡道:“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?”
中年男人愧然道:“相爷恕罪,小人还在查。”
“不必查了,若谷没有大智慧却有一些小聪明,他很清楚秦王离京是主动抛出来的诱饵,不会急不可耐地咬上去,多半是要等秦王返京逐渐放下戒备的时候再动手,譬如岁末最后一场大朝会。”
薛南亭语调平静,中年男人却听得心头一颤。
他不明白相爷为何如此无动于衷,如果他看好那些晚辈能成事,至少可以给他们一些助力,若是认为他们绝无可能成功,怎能任由薛若谷在其中越陷越深?
要知道那可是他的长子。
薛南亭没有多做解释,吩咐道:“这段时间你亲自去盯着他,如果他想胡来,你记得拦下他,就说这是我的命令。”
中年男人暗暗松了口气,连忙拱手应下,随即行礼告退。
走出书房的那一刻,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,却又想不明白何处不妥,只能摇摇头离去。
书房内再度安静下来。
薛南亭的视线落在空白的纸上。
“古往今来能成大事者,莫不有一副铁石心肠,你也不会例外。”
“因为有你,大齐能够击败强敌,能够推行新政,能够不负苍生,这些都是你的功劳,没人可以诋毁和抹去。”
“然而也因有你,天家母子旦夕难安战战兢兢,若是昏君当道,你竖起大旗再造一个盛世,相信没人能指摘你,但是你我皆知,太后掌权这几年,对你的信任和支持丝毫不逊于高宗皇帝。”
“或许你不理解我这种腐儒为何如此执拗,其实只是因为你我道不同。”
“你在践行你的道。”
“而我亦如是。”
一阵自言自语过后,薛南亭提笔挥毫,不到小半个时辰便是一篇长文写就。
如果那个中年男人还在这里,并且可以看到这篇文,或许他就会明白不安来自何处。
这是一篇遗书。
薛南亭将它放入暗格,然后迈步来到正房卧室。
看着衣架上那套被无数读书人艳羡、象征着文官之首的左相官服,薛南亭负手而立,静静地站了很久。
“也许千百年后,人们会说这是一个最愚蠢的宰相,即便现在来看也确实很愚蠢,不想着留着有用之身扶保天家,只为溅人一身血,以为这样就能让对方生出忌惮之心,说不定就能保住天家血脉呢?”
薛南亭自嘲一笑,继而摇了摇头。
他转身朝着南方,躬身一拜到底,无比艰难地说道:“陛下,臣无能,请容许臣最后放肆一次。”
再起身时,薛南亭已然眼眶泛红,老泪纵横。